七月

一方的起床气

蝉嘒声仿佛心电描记器上的折线变直时发出的刺耳长鸣。

“吵死了。”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少女睁开惺忪的眸子，阳光躲过窗帘照在眼睑上，晃得眼前一阵花白。用手发泄似的捶了一下枕头，她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真的。好吵。”

紧阖的门外隐约有杯碗击缶和流淌的水声。

沙婉坐起身，用手撩了撩初醒时乱成一团的长发。分开的指尖穿过发尾，她的动作明显一顿，感觉到末梢拧成了一个结，将她的手指不松不紧地缠在了里面。唇齿间挤出一声不满的轻啧，她狠狠地将手一挣。

些许纤长的发丝伴随着细微的疼痛从头皮上分离下来，跟她的指尖一起软软地垂在了床上。

拉开窗帘，环扣间碰撞出哗啦一阵声响。沙婉看着窗外树木绿油油的颜色，觉得说不出的碍眼。她当然知道她这是莫名的起床气，可就是挥之不去。脱力似的顺势倒在了床上，她用被子蒙住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了一声。

闷闷的、歇斯底里的叫声持续到她用光肺里的空气。

“沙婉。你怎么了。”轻叩房门的声音过后，尹柯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听起来有些低。

“没事。”她有气无力地应道。“别管。”

男生没有回话。沙婉一动不动地闭上眼，沉默了一阵过后，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一声“嗯”。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出房间时沙婉还是没什么表情。见到桌前的尹柯，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

她刚才的语气并不友善。

如果是平时的自己，一定会开门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向他抱怨自己被吵醒是多么多么不爽，然后瞪着眼睛等他眼里闪过无可奈何的笑意，再揉乱自己的头发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安抚，就好像这样自己浑身竖起来的刺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捋顺了一样。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随随便便就迁怒了他。

沙婉有些窘迫，觉得自己一定是惹他生气了。她掀眸看他的眼睛，又心虚地低下头去，“刚才，对不起。”

她能感觉到尹柯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片刻之后才慢慢地应，“心情不好？”

“说不上…”女生甚至可以想象他此时必定是挑了眉在等她的答案，老实道，“起床气…吧。”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尹柯，他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手臂修长，隐隐可以看见好看的骨骼经络，此时正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淡神色，让人猜不出情绪。

尹柯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定是在沮丧，认为自己搞砸了一整个清晨。他什么都没说，替她倒了一杯水。阳光斜斜地漏进来，柔软地铺满整张桌面，攀附在光洁的茶具上。

沙婉兀自揣测着他的神色，没什么精神地捧起杯子，却瞥见桌旁一个鹅黄色的纸盒。她看着上面精美的花体英文写成的Logo，惊讶地朝尹柯望过去，“Paradise Kiss的mousse cake？”

男生不置可否。

“为我…买的吗？”

“你说呢。”

沙婉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她只不过曾随口抱怨每次Paradise Kiss的限量蛋糕自己都抢不到，没想到他记得。那些大排长龙的队伍夸张到连她都望而生畏，更何况向来不喜嘈杂的尹柯，然而他却为了她等在人潮里。

他那么那么好，足以让她溺亡。意识到这一点的沙婉鼻子有些发酸，慢慢攒出一个笑，“尹柯，不会生我气的对不对？”

尹柯看着她，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小心翼翼的，却又带着撒娇似的信赖，让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柔软下去。伸手揉了揉女生的头发，说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又无可奈何，“……看到喜欢的人不开心，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沙婉安心地垂下眼。

——然而下一秒却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