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半夜一起看恐怖电影

沙婉想了很久，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尹柯。

他长得是很好看她承认，不过邬童也不差。冰山脸又没表情，一点都不如班小松平和。头脑聪明是没错，可我也不差啊。以前觉得他无所不能，现在想来想去他尹柯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

他很干净，不管是房间还是修剪过后的指甲都无可挑剔。
他虽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总能察觉到自己哪怕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不会嬉皮笑脸油腔滑调招蜂引蝶，明明被数不清的女生众星捧月似的追崇着。
他会做饭，会唱歌，会跳舞，会弹吉他吹口琴，会给她带她爱吃的小零食，会在她来例假的时候包揽所有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是尹柯。 他是尹柯啊！

好像分散在各个男生身上的优点，结合起来就是他尹柯。

“真是，这也太扯了吧。”沙婉倒在床上，身子松松地陷进去。“只不过是我比较宽容，所以才觉得他很好。”

“敢不喜欢我的话，他就死定了。”

家里空荡荡的。她肆无忌惮地喊出来。



尹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

钥匙在锁孔里旋动了半圈，发出啪嗒一声细响。从门缝里漏出一缕青白色的荧光，他一愣。打开门后坐在沙发上的女生像是一只兔子一样大睁着眼，箍住怀中的抱枕惊恐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怎么还没睡？”尹柯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放松，奇怪地问。“还不开灯。”

“你你你、你不是今天晚上不回来吗？”沙婉蜷在沙发上，半边脸颊被电视荧幕上的光照得一青一白。

他啪地一声按开了灯，答非所问地说，“没什么。”

尹柯今天去了母亲那里。

本来预定的是当晚住下，不知为何想到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沙婉。虽然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娇气的小姑娘，他却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这种话，他才不会说出来。

“唉，别开灯呀。”室内猛地亮了起来，沙婉偏过头。

“……”尹柯蹙了下眉，朝电视的方向看过去，“你在搞什么鬼？”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猜到了几分。屏幕上是劣质特效做出的阴森古堡。衰败的枯木和爬满墙体的青苔配上鬼魅诡谲的BGM，以及总觉得会有某些东西爬出来的颓然古井，不是鬼片又是什么。

“恐怖片啦恐怖片，我在看恐怖片。”由于紧绷的神经，她的声音比平时娇软了几分，“你突然进来吓死我了。”

“……”他默默无语，实在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鬼片。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猜想，她指了指与电视连接着的电脑说，“我们上次去超市抽奖得的那个U盘，里面居然有部片子。”

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上面的确插着作为抽奖战利品的柠檬状U盘。见她兴致勃勃盯着荧幕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他随手重新关掉了灯，引来女生又一声低呼。

“害怕还要看？”

“我才不害怕。”沙婉故作镇静地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表情却和话中的内容不怎么相符，“谁会怕这些嘛。”

尹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他当然对这些靠剪切特效和气氛渲染做出来的东西没什么兴趣，相比起来，看恐怖片的人反而比较有意思。穿着粉色睡裙的女孩儿环抱着双腿，膝上和臂弯间放着软趴趴的抱枕，好像随时准备将脑袋埋进去逃过某些惊悚的画面。明明表情紧张的不得了，偏偏还要遮着掩着睁大眼睛去看。他能看到她被荧光映照成青瓷色的纤细脚踝和漫过背部垂至沙发的栗色长发，就像苍白却惊艳的鬼美人。

电视里的镜头不知不觉到了卫生间。巨大的镜子上布满了可怖的蜿蜒裂痕，黑红色的锈斑和翻裂开来的灰白色墙体触目惊心，明明空无一人却响起咔吱咔吱踩碎玻璃的尖细声响。阴恻的配乐和不知从哪里滴落下来的水声就像回荡在房间里一样，让沙婉心里跟着惶惶不安起来。

尹柯看着她抿起来的唇和越攥越紧的双手，有些看不下去了。

画面里突然迸裂出四溅的血浆，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刺耳尖叫，血液喷涌而出的噗嗤声打在镜子上像是淋漓的雨，扯下一道道细密的血痕。就在沙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周身一凛时，一颗被黑发勒紧缠绕脑袋突然从屏幕上滚落下来，硕大的眼珠摇摇欲坠，拖扯着肉皮在血污和发丝包裹中贴着镜头擦下来，狠狠地瞪着她！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刚刚没来得及叫出的哀鸣终于脱口而出。

“啪。”眼前一黑。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没有阴森可怖的血浆落地，没有与惊叫同时爆发的病态尖笑。什么都没有。让沙婉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自己连意识和五感都失去了。

“沙婉，还好吗。”混沌中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明明平时冷静到不行，此时却好像染上些惊慌。继而她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沙婉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抚上自己的眼。他温暖的，柔软的右手正横遮在自己的眼前。她将手覆上他的，紧紧地抓住。“尹、尹柯……”

尹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任她用冰凉的两只手攥着自己。他能感觉到她纤长的睫毛在他的指尖和掌心轻微地颤抖，有些痒。“抱歉，关晚了。”

她没有放开他，摇了摇头。她知道他在她张开嘴的一刹那摁掉了遥控器的电源，也感觉到他的右手几乎是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她突然有些想哭，那种在心底的泉眼里汩汩冒出的温暖夹杂着还未散去的恐惧，让她从喉间漏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呜咽，“怎、怎么办啊尹柯……我好像要、更喜欢你了啊……”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尹柯半举着手臂，轻轻地蹲在她面前，左手绕过她单薄的后背。

——像是恋人间耳鬓厮磨的低语。

夜色中他的眼神，像是湖底不灭的柔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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